聽Keith Jarrett音樂會是長久以來的夢想,這次,不只是夢想成真,還是人生從未有過的音樂經驗,我激動、震撼,有太多可以說……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,兩個多小時與Keith Jarrett在同一個空間,坐在第13排,近得足以讓我看清楚他臉上他指尖他身體的表情,但又不至於近到被他的能量直接撞擊,我已經夠是全身發麻。
一身黑,帶著墨鏡的Keith Jarrett像是一位僧侶般,很慢很緩,有點駝背地走上舞台,接受觀眾們巨大的掌聲之後,忽然像是斷了線,一下子坐在鋼琴前,一秒鐘,立即開始彈琴,大家好像都還沒準備好他的開始。
彷彿被來自外太空的音樂之神「上身」(我在整場音樂會裡一直想到這個動詞),Keith Jarrett的即興演奏,如洪水地、如暴雨、如狂風,再麻木的人都會感覺到那無與倫比的能量,通過他的手指來到鍵盤上,他像是與鋼琴交纏著,有時候整個身子都趴在琴上了,有時候站著彈,腳板同時踩著踏步,發出碰碰碰的聲音,有時像是貓般地伸展著背脊與雙手,伸長了手臂彈……他招牌式的呻吟聲,要比我在任何專輯裡聽到地更大聲,不只是喘息,有時甚至像是呼喊,在現場聽起來特別奇異。
台上的Keith Jarrett出神、忘我,台下的我被震攝、感召,各式各樣的情緒跑出來,當他彈著實驗性、我一點也不熟悉的音符時,那是我沒聽過的組合,我興奮地心臟好像要跳出來,當他彈著溫柔抒情的旋律時,很多感情從我腦子胃裡跑出來,想哭也想笑。
每一個曲子每個瞬間,之於我(可能也之於現場的每一個人),都是絕無僅有的音樂經驗,我的偶像在我的正前方演奏,這時候,Keith Jarrett之於我更像是神了,我好想記得每個他彈的音符,他的動作,他跟觀眾說的話…..整場演奏會的順序與細節,我在黑暗裡從包包裡撈出一只筆,拼命在手掌與手臂、還有口袋裡的門票上寫下一些字……深怕忘記我們曾經交會的瞬間,這來自外太空的電光石火。
中場休息時,燈光亮起,當天結交的幾個KJ粉絲朋友,其中,來自挪威的Chris坐在後頭,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石頭般面無表情、傻了,過了十分鐘後我過去問他還好嗎?他抬起頭,綠色的眼裡都是淚水,也是音樂人的他說,我50歲了我沒有過這樣的感覺。我們交換彼此的激動,交換我們看到、聽到的Keith Jarrett。
我大約15、16年前開始聽Keith Jarrett,資歷尚淺,這次Keith Jarrett在我的面前創造出的音樂,這15年來沒有一張專輯沒有一曲可以比較,從演奏會的當下到現在,我都還一直在想,那音樂不屬於地球,來自仙界,是錄音機無法錄下來的能量……
這一些,只是我心得的十分之一 (寫一千字了,寫稿可以這麼快就好了)。整場音樂會2個多小時,Keith Jarrett當然也有凡人的時候,像是,他說了一個關於咳嗽的笑話(粉絲都知道他極度討厭被干擾),在謝幕時,有粉絲用閃光燈拍了照(其實大家都想拍照啊但不敢,特別這是歐洲巡迴的第一場),他被激怒了拿起麥克風教訓了一番……
已經不如年少時會瘋狂追求什麼了,但從這一次起,我真正成為Keith Jarrett的信徒。